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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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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世禛打量了言哥兒半天,才回頭叫了西窗過來,命他把人好好地送回家去。

西窗領了這個差事,未免有些不情願,只因萬府那夜的流言蜚語,讓西窗遷怒給闌珊,方才又見趙世禛拉了言哥兒的臟手,他很不高興。

但看言哥兒,卻見小家夥一言不發,臉上的青腫上也透著了淤紫色,看著可憐兮兮。

西窗不由心就軟了,便問:“那些孩子為什麽欺負你?”見言哥兒不回答,又問:“疼不疼?”

言哥兒只顧低著頭,異常沈默。

西窗嘀咕:“你這孩子的脾氣一點也不像是舒闌珊,他那個人,不管別人說什麽都帶著笑的,仿佛誰也不會得罪,你卻好,方才我們主子那樣噓寒問暖的,你居然還敢繃著臉!”

話雖如此,西窗卻回頭取了傷藥膏,道:“真是欠你們父子的。”

言哥兒聽他嘀嘀咕咕的,也不還嘴,只聽到他提闌珊的時候,才擡眼骨碌碌地看向他。

西窗望著他可憐的樣子,嘆了口氣,往前挪到身邊,沾了些藥膏給他抹臉上的傷。

沁涼的藥膏塗在臉上,言哥兒忙轉開頭,西窗道:“別動,塗上後好的就快了,不然的話你這副模樣家去,豈不把你爹娘都嚇壞了?”

言哥兒聽了似覺著有理,當下便不動了,任憑西窗給自己把傷都塗了個遍。

到了芝麻巷舒家門口,侍衛去門首叫了一聲,這邊西窗就跳下車,把言哥兒接了下地。

裏頭阿沅聽見動靜忙走出來,手上還沾著些面粉,言哥兒一見就跑了過去。

阿沅見他臉上有傷,又是西窗陪同,驚疑不定。

西窗說道:“阿沅娘子,我們主子在街上看見一些小學生跟言哥兒胡鬧,就叫我把他送回來了。”

西窗怕直說言哥兒給人欺負,難免會讓阿沅難過,但阿沅看到言哥兒的樣子,早就明白了,驚訝之餘感激之情油然而生,忙陪笑道:“多謝榮王殿下恩典,又勞煩您多走了一趟。”

西窗道:“這個沒什麽,是我們主子的慈悲,你好好的把他領回去吧。”他說了這句正要轉身,又回頭問:“舒監造還沒回來?”

阿沅道:“一早出去,還沒回來呢。”

舒闌珊下車的地方距離鎮中不遠了,只怕她腳程慢,或者是有別的事情耽擱了,西窗一點頭,上車而去。

阿沅目送他離開,才拉了言哥兒回家去,細細地問他發生何事,言哥兒只是不說,問他疼不疼,卻還搖頭。阿沅也看出言哥兒的傷已經給上了藥,又想到趙世禛吩咐西窗特意送人之舉,便摟著言哥兒幽幽地嘆了口氣。

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,闌珊還未回來。

阿沅只當她在外頭忙碌,有時候忙的不顧時辰也是有的,她帶著言哥兒吃了飯,就領著他去了書塾。

學堂裏有二三十個小學生,最大年紀的不過是七歲,其他都跟言哥兒差不多大小,因還未到上課時間,便裏裏外外的打鬧著。

書塾的教師夾著本書從廊下過,給阿沅握著言哥兒的手叫了聲,那老師忙轉了出來:“監造娘子,有什麽事?”

阿沅行了個禮,指著言哥兒臉上的傷,說起言哥兒上午給人欺負了的事。

教師定睛看了看,忙道:“小孩子間打打鬧鬧也是有的,只是在我跟前兒並沒有這樣的事,娘子放心,我會再教導他們,讓他們不要如此沒有分寸。”

阿沅道:“多謝,只是言哥兒給打成這樣,倒不像是玩鬧,而像是故意的下狠手欺負人,若這樣輕飄飄的揭過了,下次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麽來。”

“那您想?”

阿沅道:“誰起的頭,誰動了手,我要好好的問問他們是為什麽!”

教師想要息事寧人:“孩子們畢竟還小……”

阿沅哼道:“孩子小,家裏大人不小,孩子不懂事,讓他們大人好好管教管教!就如同言哥兒還小,難道就任由他吃了這個啞巴虧嗎?”

言哥兒因為年紀小又不會說話,素日裏在孩子中少不得給排擠。阿沅以前並不計較,可這次卻超出了她的忍受極限:“老師傳道受業解惑,這‘道’是指的什麽?往小裏說,無非就是一個人的品行如何,若這幫孩子從此刻開始欺壓弱小,大了還能了得?”

教師原本並不當回事兒,如今見阿沅冷冷的神情,又聽突然說了這幾句,才變了臉色。

阿沅提高了聲音,道:“我家夫君身為地方監造,如今正督促縣學的起建,為了這個她東奔西走的張羅,甚至不惜跟萬府裏起齟齬,前日自個兒病著,還得去工地上監工調度,都是為了什麽?不過是覺著這教室風吹雨漏的對孩子們不好,可沒成想,他的孩子卻在這裏給人任意的欺負,以前我都忍了,但如今竟動了手,我如何還能再忍?若換了是您,您能忍嗎?”

起先太平鎮內並無開建縣學的計劃,是闌珊幾次送言哥兒上學,察覺不對,所以盡力在林知縣面前周旋,才終於批了下來,可謂說縣學從開始到起建,都是闌珊一手促成跟謀劃的。

這教師自然也心知肚明,此刻臉上不由露出慚愧之色。

阿沅故意將說話聲音放大,裏裏外外的小學生們也都聽呆了,有幾個臉上露出不安的表情。

此刻阿沅握著言哥兒的肩,掃了眼在場的小孩子們:“是誰動手打了言哥兒的?給我站出來!你們主動站出來認了錯兒,我還可以原諒,叫我查出來,一個也放不過!我要問問你們家大人,平日裏怎麽教的你們,打小兒這麽橫行霸道想幹什麽?”

教師給阿沅一番話說的很是愧疚,便也道:“言哥兒向來性子溫和,並不主動招惹人,這次是誰動的手?快些認了,向言哥兒跟舒家娘子道歉。不然的話,以後我也是遲早能查出來的。”

教師說罷,終於有幾個小學生三三兩兩站了出來,認錯之餘,卻說是言哥兒先動的手。

阿沅跟教師都不信,再問他們緣故,卻支支唔唔,終於有一個說:“他們說言哥兒的爹爹是斷袖,不要臉!言哥兒就動手打人了。”

又有幾個人附和。

阿沅發現言哥兒的手緊緊握著,抿著嘴,非常生氣的樣子,這才明白為何自己在家裏百般問言哥兒,他只是不提。

教師慌忙向阿沅致歉,又請她不要跟闌珊提起,阿沅微笑道:“謠言止於智者,我家夫君是什麽樣的人,我自然最清楚,我也不會因而遷怒於誰。只要先生能保證言哥兒在學堂裏無事,我便很感激了。”

教師道:“阿沅娘子放心,我向你保證,以後再不會出現這種事。”

阿沅蹲下身子看著言哥兒,輕輕撫過他的額頭:“原來你是為了這個?是不想別人說爹爹的壞話嗎?”

言哥兒眼中帶了淚,終於撲在阿沅懷中,啞聲道:“爹爹不是!”

阿沅一楞,抱著言哥兒的身子,心裏又是欣慰,又有些隱隱地忐忑。

這日下午,外頭突然沸沸揚揚的傳,說是之前無頭屍體的案子已經捉到真兇了,竟是那個常會喝酒撒潑耍無賴的地痞胡老三,據說還從他家裏搜到了人頭以及財物若幹。

那具無頭屍體的出現在鎮上引起的騷動不小,一時之間大家都在談論,又說起胡老三平日為人的確是橫行霸道,稍有不如意就動手打人的,沒想到居然是如此膽大包天的兇徒。

阿沅聽了半天的閑話,直到申時,闌珊才終於回了家。

才進門阿沅就發現闌珊居然換了一件衣裳,不由問道:“哪裏去換了的?原先那件呢?”

闌珊道:“這個、這是知縣老爺送給我的新衣裳,說是謝我上次給小姐說情才給的,那件舊的先留在縣衙班房裏了。”

阿沅打了水來給她洗漱,一邊同闌珊說起胡老三殺人被拿之事,又問闌珊:“到底是怎麽回事?真的是他?”

闌珊道:“這件事是王捕頭帶人去拿下的,具體我也不太清楚。”

阿沅一邊聽著一邊替她挽起衣袖,無意中發現闌珊的手腕上有點淤青:“喲,哪裏碰著了?”

闌珊忙將她推開:“是巡視縣學的時候不小心撞在了堆著的木柱上,不要緊。”

阿沅心頭一動,忽然覺著有些異樣,正要仔細打量,闌珊卻向著桌子上一指,道:“殿下的衣裳他不要了,咱們留著吧,必要的時候還能賣了換錢呢。”

阿沅聽了這句,果然轉移了註意力,忙打開包袱看去,果然是那件松花色緙絲袍子,金碧輝煌的十分醒目,阿沅笑道:“果然不愧是榮王殿下,這樣大方。”

她本來想把榮王派西窗送言哥兒回來的事告訴闌珊,可又怕闌珊問起內情,於是反而不說。

稍晚言哥兒也回來了,幸而是西窗的好藥,言哥兒臉上的傷好了大半,闌珊雖看了出來,阿沅只說他是跟孩子玩鬧不小心碰傷的,她已經處理過了,闌珊也並不疑心,一家子吃了晚飯。

這夜睡到半宿,阿沅突然聽到闌珊仿佛在低低呼痛,她忙起身:“怎麽了?”

闌珊給她叫醒了,定了定神才道:“我說夢話了?不打緊,也許是最近太累了,歇歇就好了。”

阿沅盯著她,忽然擡手去解她的衣裳:“給我看看。”

闌珊嚇得摁住她的手:“幹什麽?”

阿沅卻掀開她的裏衣,低頭看向她腰上,果然很大的一塊淤青。

“我就知道不對!”阿沅渾身發抖,道:“這難道也是柱子撞的?這到底是怎麽回事?!”

闌珊見她終究發覺,不由苦笑。

今日闌珊下了馬車後,背著包袱自往回走,才拐進巷子,迎面就見鎮上一個有名的酒鬼無賴,正是胡老三,搖搖晃晃地走來。

闌珊本都要走過了,誰知這醉鬼湊過來,冷不防地叫道:“我當是誰,原來是舒監造!”

闌珊聞到他酒氣沖天,有心避讓,誰知胡老三一把攥住了她的手,竟色迷迷地笑道:“舒監造果然細皮嫩肉的很,原本以為那些人只是胡唚,沒想到你果然是好那一口兒的……聽說你跟那位京城來的貴人攪的火熱?倒也讓我們嘗嘗滋味才好。”

闌珊起初以為他醉酒胡鬧,不料胡大趁著酒興,不由分說就來亂扯闌珊的衣裳。

闌珊給他推在了墻壁上,身上那件袍子便給拽破了,連頭巾都落了地。

就在危急之時,有兩道人影從巷口極快地閃了進來,一人揪住胡大,用力地將他向著另一側墻上丟去!另一人卻扶住闌珊,喚道:“監造無礙麽!”

闌珊渾身發抖,擡頭看時,見是兩張完全陌生的臉,說話口音也有異於當地。

那邊胡大撞在墻上,已經給撞暈過去,闌珊兀自驚魂未定:“多謝相救。”

扶著她的人說道:“舒監造無礙就好了,只是這混賬很是無禮,監造要怎麽處置他?”

闌珊深深呼吸:“你們是?”

那人露出一抹意義莫名的笑,道:“我們是負責保護監造的,您該知道我們的身份。”

“難道、是……”闌珊想起之前趙世禛跟自己說過的話,“是楊首輔所派嗎?”

那人笑道:“監造明白就好。”說著瞥了一眼闌珊頸間。

闌珊順著他目光,才發現自己的袍子給扯破了,她忙揪住領子扯了扯,另外一人則把地上的頭巾跟包袱撿了起來,順便又狠狠地一腳揣在地上那胡大的身上。

那人踢了兩腳突然回頭:“有人來了。”

另一個道:“稍後再跟舒監造細說。”身形輕靈,很快地自巷子裏消失了。

闌珊正覺著莫名,前方巷口出現幾道熟悉人影,為首的正是王鵬,帶了幾個捕快在巡街。

眾人發現巷子裏有異,急忙都沖了進來,卻見胡老三頭破血流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,闌珊也甚是狼狽的樣子,不知如何。

王鵬深知闌珊不是那種好勇鬥狠的,何況胡老三又有前科,見狀忙道:“這是怎麽了?是不是這廝對你無禮?”

闌珊正是不想細說緣由,聽王鵬問便道:“他喝醉了,不知為何上來就要動手,拉扯中我失手推了他一把,也不知傷的如何。”

“什麽傷的如何,弄死他才好!”王鵬勃然大怒,立刻上前狠狠地又踢了胡老三一腳:“混賬東西,喝了點貓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,縣衙的人也敢沖撞!”

當下立刻叫捕快把胡老三扔進縣衙大牢關起來,只胡老三掙紮的時候掉下一物在地上,一名捕快看見,撿起來交給了王鵬。

闌珊在值房內換了一件衣裳,出來的時候正看見王鵬捏著個很精致的東西在端詳,鵝卵石形狀,仿佛是玉做的,甚是光滑。

闌珊一眼瞧見此物:“哪裏來的?給我看看。”

“胡老三身上掉了的,這是個什麽玩意兒?”王鵬忙遞給她。

闌珊拿在手中:“這是鼻煙壺啊,他怎麽會有這種東西?”鼻煙壺在本朝還很少見,只少數達官貴人手中會有,是以王鵬都不認得。

闌珊翻來覆去的,直到將底部的小字細細辨認,才變了臉色。

用手指把鼻煙壺底部那個“禦”字遮住,闌珊道:“這個、這個東西尋常人家是沒有的,你不如叫人再審訊胡老三是從哪裏得來的,或者去他家裏再搜一搜。”

王鵬立刻兵分兩路,自己去牢房審訊,卻派了兩個捕快去胡老三家裏搜查。這一查,果然大有發現。

兩名捕快在胡老三家裏搜到個極華貴的荷包,裏頭還有兩枚玉石戒指,一個玲瓏玉牌,但除此之外,竟還有一顆人頭,就跟這些東西一起放在櫃子裏。

那兩名捕快猝不及防打開櫃門發現此物,幾乎都嚇暈過去。

王鵬又驚又喜,笑道: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,原來是這狗賊殺人搶劫!”

把那顆頭跟無頭屍體一對,果然大致不差。

又捉了幾個胡老三的賭友,眾人說起胡老三前些日子不知從哪裏發了筆財,賭場裏出手很是闊綽。

王捕頭大笑三聲,突然由此及彼推算出來,就對闌珊道:“再沒有錯,是這混賬劫財殺人無疑!這混賬必然是知道我求你幫忙找殺人真兇,他害怕給你發現了真相,所以才鋌而走險想對你不利,誰知道天理昭彰,反而是他落入法網。舒監造,我可是服了你了!這次不用動手,真兇自然跳了出來。”

闌珊在看到那鼻煙壺的時候就知道是宮廷禦用之物,心中也自揣測,這種東西趙世禛該是有的,但顯然不是從他手中漏出來的,除此之外,就是那位東宮來使了。

可沒想到人頭居然也在胡老三家中。

她覺著這事情有些太過“巧合”,疑竇重重,但是王鵬已經手舞足蹈,大讚闌珊之後便又去稟告知縣。

闌珊在離開縣衙之後又遇上了之前相救自己的兩人。

扶她的人自稱姓張,踹翻胡大的姓李,都透著一股精明果敢。

張先生道:“我們其實才到縣內不久,因為榮王就在縣衙,所以不便露面,只暗中護著舒監造,可喜榮王並未十分為難你。”

闌珊先謝過兩人保護之恩,又說起胡家人頭之事:“不知此事是否跟二位有關?”

張先生笑的有幾分奇異,道:“你是說那位橫死的東宮司議郎?將他腦袋砍下的的確是我們,只不過人頭出現在這姓胡的地痞家裏,卻是意外。”

“這是何意?”

“按照計劃,這人頭是要送往京城的,”張先生斂了笑道:“我們原先是想留屍體警示榮王殿下他殺人之事我們已經知道,人頭送往東宮作為憑證,不料……人頭不知何故竟回來了。”

另一位李先生冷笑:“人頭是不能自己飛回來、且恰好落在姓胡的家裏的,唯一的解釋就是榮王派人劫了回來,故意放在了那胡老三家裏。我們本是要利用人頭將榮王一軍,誰知他反手又給了我們一巴掌。他這是明告訴我們,我們奈何他不得。”

闌珊呆若木雞,她雖然猜到這件事有蹊蹺,卻也沒想到居然藏著如此深遠的玄機。

闌珊問:“可殿下為何把頭放在胡家呢?”

張先生似笑非笑:“我想,榮王殿下應該是知道這姓胡的對監造無禮,所以順水推舟一箭雙雕,一是告訴我們一切都在他的掌握;二是給監造出氣。不然的話以榮王殿下的手段,那姓胡的早死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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